那时候我大概七八岁,每到周末就跟着奶奶去菜市场。菜市场门口总有个卖烤红薯的老头,推辆破旧的铁皮车,车上的烤炉裹着层层的棉被,掀开盖子时,热气裹着甜香呼地一下扑过来,我总能闻到——不是现在那种加了香精的甜,是红薯本身被烤得焦糖化的香,带着点烟火气的暖。 <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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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头总穿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,袖口卷到胳膊肘,露出两截晒得黝黑的手臂。他从不吆喝,只是蹲在车边,手里捏张旧报纸,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炉火。我每次路过都要拉着奶奶的衣角停住,眼睛盯着烤炉里鼓鼓囊囊的红薯,皮裂开几道缝,金黄的瓤从里面挤出来,像在对我笑。

奶奶,我想吃那个。我声音小小的,生怕被老头听见。

奶奶总会蹲下来,用粗糙的手擦擦我的鼻尖:小馋猫,等着。然后走过去,从兜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零钱,递给老头:老李,来个最甜的。

老头抬起头,眼睛眯成一条缝,接过钱,拿火钳夹出一个最大的红薯,用报纸包好,递给奶奶:这炉子里的火刚小,瓤还流蜜呢,给孩子吃。

我抱着热乎乎的红薯,迫不及待地撕开皮,烫得直哈气,却还是忍不住咬一口。瓤又软又甜,带着点焦边,热气糊在脸上,整个冬天好像都不冷了。

那时候我总觉得,老头的烤炉里烤的不是红薯,是整个冬天的甜。

后来我长大了,菜市场拆了,老头也不见了。我吃过很多烤红薯,有的裹着锡纸,有的撒着桂花,有的用精致的纸盒装着,可再也没有一个,能让我想起那个蹲在车边扇火的老头,想起奶奶擦我鼻尖的手,想起冬天里那口带着烟火气的甜。

前几天路过老城区,看到有个推着烤红薯车的老头,蓝布褂子,旧报纸扇火。我下意识地停下脚步,鼻子一酸,差点掉眼泪。

我走过去,买了一个。撕开皮,咬一口,甜是甜的,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。

少了什么呢?

大概是少了奶奶蹲在我身边,笑着说小馋猫的温柔;少了老头递过来红薯时,眼里那点朴实的笑意;少了那个可以为了一个烤红薯,停下脚步的下午。

人啊,总是在失去后才懂得怀念。可有些东西,一旦没了,就再也回不来了。

比如那个菜市场,比如那个老头,比如小时候的我。

烤红薯吃完了,手心里还留着点热。我抬头看了看天,太阳已经偏西了,有点晃眼。

我突然想给奶奶打个电话。

——喂,奶奶,我想吃烤红薯了。

你猜怎么着?

电话那头,奶奶的声音笑得像炉火一样暖:傻孩子,明天我去给你买。

啊,原来有些甜,一直都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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