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天下午我坐在咖啡馆靠窗的位置，本来是想写点东西，结果盯着笔记本屏幕发呆半小时，一个字都没敲出来。对面的女生一直在翻一本厚厚的书，偶尔抬头看我一眼，眼神里带着点你到底要不要点单的催促。我有点尴尬，清了清嗓子，假装刚来似的对服务员说：一杯冰美式，谢谢。其实杯子就在我面前，早就喝完了半杯。<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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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实我挺讨厌这种必须做什么的时刻。比如现在，我明明知道应该写稿子，却忍不住开始观察窗外的行人。那个穿灰色连帽衫的男人，手里拎着个塑料袋，走得急匆匆，塑料袋里好像装着条鱼，尾巴露在外面，还在扑腾。他路过的时候，我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海腥味，突然想起小时候爷爷带我去菜市场，也是这样拎着条活鱼，鱼鳞在阳光下闪着光，爷爷说今晚给你做红烧鱼，多放点糖。

我小时候不爱吃鱼，总觉得有刺，但爷爷做的红烧鱼我能吃两大碗。他会把鱼炸得焦黄，然后浇上调好的酱汁，撒一把葱花，香味能飘满整个院子。我坐在小板凳上，腿够不着地，脚尖在地上晃来晃去，爷爷就笑：慢点吃，又没人跟你抢。现在想想，那时候的夏天好像特别长，傍晚的风都是热的，带着泥土和青草的味道。

服务员过来续杯的时候，我差点把杯子打翻。她笑着说：您今天有点心不在焉啊。我挠挠头，说：是啊，突然想起点以前的事。她没接话，只是低头帮我加水，手腕上戴着串手链，是那种红色的编绳，上面有个小小的银铃铛，一动就发出清脆的声音。我突然觉得，这个场景好像在哪里见过——也是夏天，也是咖啡馆，也有个戴手链的女生，手链上也有个银铃铛，只是那次铃铛的声音被窗外的雨声盖住了。

我有时候会怀疑自己的记忆是不是出了问题。有些事情明明没发生过，却记得清清楚楚；有些真正发生过的事，反而像被橡皮擦擦掉了一样，只剩个模糊的影子。比如上周三，我到底是去上班了，还是在家睡了一整天？我翻手机备忘录，上面写着周三：10点会议，下午交报告，可我完全不记得会议的内容，也不记得报告是怎么写完的。难道我每天都在过着复制粘贴的日子？想到这儿，我突然有点慌，赶紧喝了口冰美式，结果太急，呛得直咳嗽。

对面的女生终于合上了书，我偷偷瞄了一眼，书名是《时间的秩序》。我笑出声来，谁会在这种下午看这种书啊？除非她跟我一样，是在逃避什么。她收拾东西的时候，手链的铃铛又响了，这次我听清楚了，像小时候爷爷院子里的风铃。她站起来，对我点了点头，大概是觉得我一直在看她，有点不好意思。我也赶紧点头，结果差点把咖啡杯碰倒，这次是真的打翻了，褐色的液体洒在笔记本上，洇开一大片，像地图上的海岸线。

服务员拿来纸巾帮我擦，一边擦一边说：您今天真是‘水逆’啊。我苦笑：是啊，可能早上出门没看黄历。她擦着擦着突然停住，指着笔记本上的咖啡渍说：你看这个，像不像只猫？我凑过去仔细看，褐色的污渍中间有个小小的凸起，确实有点像猫耳朵，下面还有两条细细的线，像猫胡须。我忍不住笑出声来：还真是，只咖啡猫。

服务员也笑了，眼睛弯弯的，像月牙。她说：你看，就算打翻了咖啡，也能发现只猫啊。我点点头，突然觉得没那么慌了。是啊，就算日子过得像复制粘贴，就算记忆会出错，就算偶尔会打翻咖啡，但总有些小惊喜，比如突然想起爷爷的红烧鱼，比如陌生人手链上的铃铛，比如咖啡渍里的小猫。

我拿起笔，在笔记本上写下：今天打翻了咖啡，但发现了一只猫。还有，爷爷的红烧鱼，好像比记忆里更香。写完我抬头，窗外的阳光正好照在桌子上，暖洋洋的，像小时候爷爷院子里的夏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