入行15年，我见过太多企业因为环保违规被关停，老板们最常问的一句话是：厂子都注销了，整改还弄那么认真干嘛？说实话，每次听到这话，我心里都咯噔一下。注销只是法律主体的消失，但污染不会跟着营业执照一起注销。土壤里的重金属、地下水里的有机物，不会因为企业关门就自动消失。这些定时不拆，迟早会炸——可能是未来开发时的天价治理成本，可能是周边居民的健康风险，甚至可能是监管部门的追责。今天就想以一个老环保人的身份，聊聊这些注销企业的环保整改，到底该怎么搞才能让效果落地。<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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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刚入行那会儿，也觉得企业都倒了，整改就是走过场。直到2018年接了江苏某小型染料厂的项目，才彻底改变这个想法。这家厂2016年因偷排废水被关停，老板跑路，厂房空置了两年。2020年，当地政府打算把这块地改成社区公园，一测土壤，苯胺类化合物超标200多倍。我作为第三方评估人员进场时，厂区地面全是黑褐色的硬块，闻着还有刺鼻味。老板电话打不通，原班人马早就散了，只能从泛黄的生产记录里查原料——用了什么染料，大概排了多少，埋过什么废料。最难的是采样，老厂房地面硬化，得用钻机打孔，每1米取一个样，最深打到地下8米。结果发现，地下3-5米是重污染区，苯胺类污染物已经渗入地下水。最后花了800多万做了异位热脱附，把污染土壤挖出来加热处理，地下水打了12口监测井，抽了两年才达标。这个项目让我明白：注销企业的整改，第一步永远是把账算清楚——到底污染了什么，污染到什么程度，不搞清楚，后面全是白费。

整改不是一刀切，精准评估是前提

很多地方对注销企业的整改搞一刀切，不管企业规模大小、污染程度，都要求做全套修复，结果要么过度治理浪费钱，要么治理不到位留隐患。我常说，环保整改最忌讳拍脑袋，得像医生看病一样，先望闻问切，再对症下药。

望就是现场踏勘，看厂房结构、地面硬化情况、周边环境敏感点（比如有没有居民区、水源地）；闻就是感官判断，有没有异味、颜色异常；问就是查历史资料，生产什么、用什么原料、有没有环保处罚记录；切就是采样检测，这是最核心的一步。但采样怎么采？采多少点？采多深？这里面学问大了。

2021年我接触过一个浙江的五金加工厂，主要问题是电镀废水渗漏。老板注销前把设备都卖了，厂房也拆了一半。当地环保局要求全面修复，预算都批下来了。我们进场后发现，厂区其实分两部分：一部分是生产车间，地面有防腐涂层，另一部分是原料堆放区，是水泥地，但有几处裂缝。如果按常规方案，整个厂区都要挖，成本至少500万。但我们先做了初步采样，发现车间土壤重金属铬、镍超标，但堆放区因为裂缝，污染物已经往下渗，更深层的土壤反而超标更严重。后来调整方案，车间做原位化学氧化（往土壤里注入氧化剂），堆放区局部开挖换土，最后只花了200万就达标了。这说明，精准评估不是多花钱，而是花对钱。

有人可能会问，评估阶段要不要省钱？比如少采几个点？我见过有企业为了省钱，只采了表层土，结果后来开发时发现深层土壤污染，返工成本比评估时省的钱多十倍。评估阶段千万别抠，该花的钱一分不能省——毕竟，污染不会因为你少采几个样就假装不存在。

修复不是技术秀，落地效果看细节

现在环保修复技术五花八门，什么微生物修复、植物修复、电动修复，听着高大上，但不是所有技术都适合注销企业。尤其是很多小企业，场地小、污染杂、预算有限，选技术不能只看新不新，得看合不合适。

我印象最深的是2022年山东的一个案例：小型农药厂，生产过除草剂，主要污染物是氯苯类。老板注销后，厂房租给了一个做家具的小作坊，结果工人头晕恶心，一测空气里氯苯超标。当地政府要求紧急修复。当时有专家建议用高级氧化技术，设备贵、运行成本高，而且小作坊还在生产，没法停工。我们团队实地考察后，发现污染主要集中在墙角和地面裂缝，浓度不算特别高，就建议用活性炭吸附+生物通风——先在污染区域铺设活性炭吸附垫，再在地面打几个通风井，用风机往地下送空气，让微生物降解污染物。这个方案技术不先进，但便宜（只要80万），而且不影响小作坊正常生产。三个月后复测，空气和土壤都达标了。后来小作坊老板还专门来感谢我们，说要是用高级氧化，他们早就倒闭了。

修复过程中，细节决定成败。比如土壤修复，挖多深？挖出来的土怎么堆放？防不防雨？这些看似小事，直接影响效果。我见过一个项目，挖出来的土没做防雨措施，一下雨，污染物随着雨水到处流，比原来污染面积还大。还有地下水修复，抽出来的水怎么处理？是直接送污水处理厂，还是先预处理？如果预处理不彻底，可能造成二次污染。这些细节，在方案设计时就要考虑周全，执行时更要盯紧。

验收不是终点站，长效管理不能少

很多企业以为，整改完了拿到验收报告，就万事大吉了。其实不然，尤其是对注销企业来说，污染治理是个慢功夫，很多污染物需要长期监测才能确认是否稳定达标。

2023年我参与了一个广东某电子厂的验收项目，这家厂2019年因重金属污染关闭，做了土壤修复和地下水抽提。验收时各项指标都达标，按说可以结束了。但我们建议业主（当地政府）保留5口监测井，每年监测两次。结果今年初发现，其中一个井位的镍浓度又有点回升，一查是旁边新建的一个工地施工，破坏了原来的防渗层。幸好发现得早，及时做了补充修复，不然可能再次超标。这说明，验收不是一劳永逸，而是长期抗战的开始。

长效管理包括哪些？首先是监测网络，对修复后的场地定期采样，跟踪污染物变化趋势；其次是制度保障，比如场地再利用前必须做环境调查，明确责任主体；最后是信息公开，把修复数据和结果向社会公开，接受监督。我常说，环保整改就像治病，验收是出院，但后续的康复训练和定期体检一样重要。

这些年，看着越来越多的企业因为环保问题被注销，心里五味杂陈。一方面，环保执法越来越严，是好事；这些注销企业的环保烂摊子，谁来收拾？怎么收拾才能不留隐患？当我们把一个企业注销了，账清了，人走了，但留下的土地和地下水，真的能清零吗？我们今天的整改，到底是为了应付检查，还是给子孙后代留一片干净的地？这个问题，值得每个环保人、每个企业主、每个监管者好好想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