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晨两点,我对着电脑屏幕上的《公司章程修正案模板》,突然觉得这薄薄的几页纸像一面镜子,照出了我们这个行业多少被忽视的合规暗礁。半小时前,某跨境电商公司的财务总监发来微信:李老师,海关说我们注销登记时,章程里没有跨境电商保税进口经营范围,得先去工商变更,才能出注销证明。可我们公司早就没实际运营了,现在变更是不是多此一举?这个问题像一颗石子投入我脑海的深潭,涟漪荡开的是关于企业章程、合规逻辑与行业惯性的多重追问。<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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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、被忽视的根本大法:注销风波中的章程困境
去年处理过一家做直邮进口的跨境电商企业,注销时海关要求提供与海关登记信息一致的公司章程。我翻出他们五年前注册时的章程,经营范围赫然写着日用百货、服装鞋帽的网上销售,偏偏没有跨境电商字样。海关关员指着电脑系统里的备案记录说:你们备案时写的可是'跨境电商零售进口企业',章程和备案不一致,怎么证明你们现在注销的主体就是当初备案的主体?\
我当时的第一反应是:补个章程修正案不就行了?但当我拿着修正案模板去找企业老板时,他却皱起了眉:我们公司去年就停了,现在账上没钱,股东们为了几十块钱的工商变更费吵了三天。再说,章程这东西,除了注册时没人看,现在注销了要它有什么用?\
老板的话让我愣了很久。是啊,在我们经手的数百个跨境电商企业注销案例中,章程似乎永远是个配角——注册时是工商备案的敲门砖,运营中是锁在抽屉里的废纸,注销时却突然成了海关核验的通行证。这种用时方恨少的尴尬,背后藏着多少企业对章程功能的认知偏差?又暴露了跨境电商行业合规管理中的哪些深层漏洞?
二、形式合规与实质治理:当章程成为橡皮图章\
我曾一度认为,章程在注销时的纠偏只是个例——毕竟跨境电商行业政策更新快,企业经营范围调整频繁,章程没及时变更太正常了。但当我翻阅《中国跨境电商企业发展报告》时,一个数据让我脊背发凉:超过68%的跨境电商企业章程中的经营范围,与其实际开展的业务模式存在差异。其中,32%的企业甚至从未根据海关总署2018年第194号公告(关于跨境电子商务企业进出口商品申报管理的公告)更新过经营范围。
这种两张皮现象的背后,是行业对章程功能的集体误读。很多财税同行告诉我:章程就是个形式文件,只要工商能备案就行,海关那边解释一下就过去了。但真的是这样吗?
罗培新教授在《公司法的构造与逻辑》中提到:章程是股东间的契约,更是公司自治的根本规则。它不仅是对外公示的'脸面',更是内部治理的'骨架'。但现实中,我们的跨境电商企业却把这张脸面当成了可以随意涂抹的面具——注册时中介说经营范围随便写,反正后面可以变更,运营中老板觉得业务在跑就行,章程不用管,注销时才发现当初的'随便',现在成了'麻烦'。
更讽刺的是,当我们真的按照海关要求去修正章程时,往往会陷入更深的合规泥潭。比如某企业章程中跨境电商保税进口的经营范围,是去年通过变更加上的,但变更前的海关申报记录却显示,他们早在三年前就已经开展保税业务。海关关员质疑:你们三年前开展的业务,经营范围里没有,当时是怎么申报的?这个问题,让企业哑口无言——他们确实是通过虚报商品价格,用个人物品名义申报的保税商品。现在为了注销补章程,反而把过去的违规行为暴露无遗。
我曾一度认为,这种补章程的操作只是企业注销的必经之路,但现在我开始怀疑:我们是不是在用形式合规掩盖实质违规?当章程从根本大法沦为补丁工具,跨境电商企业的合规底线,究竟在哪里?
三、从补材料到复盘治理:章程注销的深层逻辑
经过反复思考,我逐渐意识到:海关登记注销时对企业章程的要求,本质上不是找麻烦,而是倒逼企业做复盘。跨境电商行业作为政策驱动型行业,从2014年跨境电商综试区设立,到2018年跨境电商零售进口监管过渡期政策出台,再到2022年关于跨境电子商务出口退运税收政策的调整,每一次政策变化都直接影响企业的业务模式。而章程作为企业经营范围的法定载体,其变更滞后,恰恰反映了企业对政策敏感度和合规意识的缺失。
去年我帮一家做跨境电商B2B出口的企业处理注销时,遇到了截然不同的情况。他们的章程从注册开始,就随着政策变化不断更新:2018年增加了跨境电子商务,2020年增加了市场采购贸易,2022年又增加了海外仓仓储服务。海关关员看完他们的章程档案后,笑着说:你们的章程像本'政策编年史',注销手续我们直接办,不用补材料。\
这句话让我深受触动。同样是注销,为什么有的企业焦头烂额,有的企业却从容不迫?区别就在于章程是否真正成为了企业经营的活字典。当企业把章程当成随时可改的废纸,注销时自然要为过去的随意买单;当企业把章程当成必须遵守的宪法,注销时反而能通过章程梳理出完整的合规轨迹。
我开始反思:我们财税人员在处理跨境电商企业注销时,是不是太关注材料齐全,而忽视了逻辑自洽?比如,当企业章程和海关备案信息不一致时,我们第一反应是改章程,却很少问一句:为什么当初备案时不用章程里的经营范围?当我们帮企业补跨境电商经营范围时,我们有没有想过:这个经营范围是现在加的,那过去几年的业务申报,是不是都存在合规风险?\
四、未解的困惑:章程的稳定性与适应性之辩
但新的问题又出现了:章程作为公司根本大法,需要保持相对稳定,而跨境电商行业政策变化快,业务模式迭代迅速,如果频繁变更章程,会不会影响公司治理的稳定性?如果为了适应政策而不断修改章程,章程的严肃性又该如何保证?
前几天读德隆·阿西莫格鲁的《国家为什么会失败》,里面提到制度的包容性与约束性的平衡问题。这让我联想到企业章程:它既需要包容业务变化(适应性),又需要约束经营行为(稳定性)。但跨境电商行业的特殊性,让这种平衡变得格外困难。比如,某企业今年做B2B保税出口,明年可能转做B2C直邮进口,后年又要尝试海外仓模式,如果每次业务转型都要变更章程,企业的治理成本会不会太高?
更让我困惑的是,当章程变更滞后于业务发展时,责任究竟在谁?是企业不懂法,还是中介图省事,或是监管部门重审批、轻监管?去年某跨境电商企业因经营范围与实际业务不符被海关处罚,企业老板在听证会上喊冤:我找中介注册时,他们说经营范围随便写,海关那边他们会'搞定'!这句话,道出了多少行业的潜规则?
我常常想,如果每一家跨境电商企业在注销时,都能认真审视一次章程,是不是就能避免很多合规隐患?但反过来,如果章程真的能动态反映业务变化,那企业运营的成本和风险是不是又会增加?这其中的平衡点,到底在哪里?
五、写在最后:章程刻痕里的行业未来
凌晨四点,窗外的天色渐渐泛白。我给那位财务总监回了微信:章程变更费的事,我来协调股东;但更重要的是,借这个机会把公司这几年的业务轨迹理清楚——章程不仅是注销的材料,更是企业合规的'体检报告'。\
挂掉电话,我突然想起《公司法》里的一句话:章程对公司、股东、董事、监事、高级管理人员具有约束力。但在跨境电商行业,这句话似乎一直停留在纸面上。当我们在深夜处理注销材料时,当我们为了一个经营范围的变更而焦头烂额时,我们是否意识到:章程的刻痕里,刻着的不仅是企业的经营范围,更是这个行业对规则的敬畏,对合规的坚守,以及对未来的承诺。
或许,跨境电商企业海关登记注销时的章程处理,从来不是简单的补材料,而是一次回归初心的机会——回归章程作为根本大法的定位,回归企业合规经营的底线,回归行业健康发展的逻辑。而那些未解的困惑,那些关于稳定性与适应性的追问,或许正是这个行业走向成熟必须回答的考题。
天亮了,新的注销项目又要开始了。但我相信,这一次,当我翻开企业的章程时,看到的不会是一纸空文,而是一面映照行业未来的镜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