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访谈场景】 <

>

午后阳光透过百叶窗，在会议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空气中飘着淡淡的咖啡香，三位访谈对象围坐沙发：张教授（税务师事务所合伙人，深耕企业破产税务筹划15年）、李梅（某制造企业破产清算前财务总监，亲历企业破产全流程）、王磊（破产清算组律师，主导过20余起企业破产案件）。访谈者（以下简称访）坐在对面，笔记本摊开，准备开启这场关于破产清算税务筹划的深度对话。

一、开场：破产清算中的税务痛点

访：今天想请三位聊聊破产清算企业的税务处理。先从最直观的问题开始——企业走到破产清算这一步，通常会面临哪些税务痛点？李总监，您从企业角度最有发言权，能先说说吗？

李梅：（叹气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咖啡杯）痛？简直是扎心的痛。我们公司破产前，账上趴着500多万留抵税额，想着清算时能退回来补补窟窿，结果税务局说清算期间销售才符合退税条件，我们那会儿厂房设备都卖了，哪还有销售？最后这笔钱硬是卡在那儿，职工安置费都差一大截。还有债务重组，我们欠供应商的300万货款，对方同意豁免100万，税务局直接来函说债务重组所得要缴企业所得税，企业都要没了，哪来的所得缴税？当时我急得天天跑税务局，人家也是按章办事，可企业真的伤不起啊。

王磊：（点头接过话）李总监说的案例很典型。作为清算组律师，我见过更多坑：比如破产财产处置，明明是设备抵债，却被认定为销售缴增值税；还有清算所得税，不少企业把清算费用和正常经营成本混在一起，导致清算所得虚高，多缴几十万税款是常事。最麻烦的是税收优先权，税务局的债权往往排在职工债权之后，但法律明确规定税款优先于普通债权，清算组稍不注意，就可能因程序违法被追责。

张教授：（推了推眼镜，语速平缓）两位说的都是实务中的难点。从税法角度看，破产清算税务的核心矛盾在于企业存续状态的特殊性——正常经营的企业有持续现金流、可以分期缴税，但破产企业资不抵债，一旦税务处理不当，要么让剩余财产缩水，损害债权人利益；要么因程序瑕疵导致清算受阻，甚至引发行政诉讼。税务筹划不是要不要做的问题，而是怎么做才能合规且高效的问题。

二、深入：税务筹划的核心原则

访：刚才提到合规，很多企业可能会担心：破产清算都到这一步了，税务筹划会不会被认定为逃税？张教授，您怎么看这个风险？

张教授：（稍作停顿）这个问题需要拆解。税务筹划和逃税有本质区别——前者是基于税法规定，对业务模式、交易时点进行合理安排，比如利用增值税留抵退税政策清算所得税扣除项目等；后者是伪造凭证、隐匿收入，属于违法行为。破产清算中的税务筹划，必须守住合法合规这条底线。

举个例子，《企业破产法》规定，清算期间处置破产财产产生的增值税，符合条件的可以享受退税。但有些企业为了退税，虚构清算期间销售业务，把破产前的偷偷卖掉，这就涉嫌逃税了。筹划的前提是事实真实、依据充分，比如设备处置要有评估报告、交易合同，债务重组要有债权人会议决议，这些都是免死金牌。

李梅：（插话）张教授说得对。我们当时就差点踩坑，有中介建议我们把职工安置费包装成清算费用来抵扣所得，我直接拒绝了——职工安置费是《企业破产法》明确优先支付的，要是动了手脚，职工那边怎么交代？清算组也不会同意。后来我们老老实实按债务重组所得缴税，虽然肉疼，但至少没留下后患。

王磊：补充一点，破产清算税务筹划还要兼顾效率。我见过一个案子，清算组为了省税，把破产财产拆成几十笔小额交易，想适用小微企业增值税减免，结果因为流程太复杂，拖了半年才完成处置，保管费、律师费又多花了200万。筹划不是越省税越好，而是要算‘总账’——省的税能不能覆盖增加的成本，时间成本、机会成本要不要考虑？

访：那总账具体要算哪些？有没有明确的优先级？

张教授：（拿起笔在纸上画了个三角形）核心是三个平衡点：第一，债权人与企业利益平衡，税务筹划不能损害债权人合法权益，比如通过虚构债务逃税；第二，法律与效率平衡，不能为了省税牺牲清算效率，像王律师说的拆分财产就是反面教材；第三，税种间平衡，比如少缴了增值税，可能多缴了土地增值税，要综合测算税负成本。

三、实操：各税种的筹划关键点

访：原则清楚了，接下来想请三位结合具体税种，聊聊怎么做。比如增值税，李总监提到留抵税额退不了，有没有解决办法？

李梅：（眼睛一亮）有！我们后来请教张教授团队，发现一个突破口：虽然清算期间销售才能退税，但我们可以把未处置的抵债资产先租赁给清算组，清算组再对外出租，产生的租金收入属于清算期间销售，对应的进项税额就能申请退税了。当时我们有一批抵债的原材料，市价200万，进项税额26万，这样操作后，26万退回来了，职工安置费终于有着落了。不过要注意，租赁合同要签规范，租金要公允，不然税务局会质疑关联交易定价不合理。

张教授：李总监的案例很典型。增值税筹划的关键是界定清算期间和区分应税行为。根据《增值税暂行条例》，企业进入破产程序后，以法院裁定受理破产申请为节点，之前的欠税正常申报，之后处置破产财产（包括抵债资产、收回债权等）产生的增值税，符合条件的可以享受优惠。比如资产划转，如果接收方是政府或国企，用于公共事业，可能免征增值税；还有不动产处置，选择简易计税方法（5%征收率），比一般计税（9%）更省税，前提是一般纳税人且不动产未抵扣过进项。

访：那企业所得税呢？债务重组所得、清算所得怎么处理才能少缴税？

王磊：企业所得税的筹划重点是扣除项目和所得确认。根据《企业所得税法》，清算所得=全部资产可变现价值或交易价格-资产的计税基础-清算费用-相关税费-债务清偿损益-弥补以前年度亏损，这个公式里的每个数字都有讲究。比如清算费用，很多企业会漏掉评估费、审计费、诉讼费，其实这些都能全额扣除；还有债务清偿损益，债权人豁免的债务，要确认为所得，但如果债权人是以股权抵债，属于非货币性资产交换，需要按公允价值确认所得和成本，可能递延税负。

张教授：补充一点，小微企业有税收优惠。比如清算所得不超过300万，且资产总额不超过5000万，从业人数不超过300人的，可以按小微企业税率（5%）缴纳企业所得税。我们去年有个案子，企业把职工安置费单独列支，把资产总额从6000万压到4800万，刚好符合条件，省了80多万所得税。不过要注意，这个优惠需要备案，清算组要提前准备从业人数、资产总额的证明材料。

访：还有没有容易被忽略的小税种？比如印花税、土地增值税？

李梅：印花税！我们破产时签了十几份合同，买卖合同、借款合同、财产租赁合同，一开始没注意，后来清算组提醒，才发现产权转移书据要按产权转移数据万分之五缴税，设备抵债也算产权转移，我们光这一项就缴了12万。早知道提前把抵债协议和销售合同分开签，可能能省点税。

王磊：土地增值税更致命。我们有个做房地产的企业破产，账面价值1亿的商铺，市场价1.5亿，清算组直接按增值额500万缴土地增值税，结果一算，税率30%，光这一项就多缴了150万！其实《土地增值税暂行条例》规定，纳税人建造普通标准住宅出售，增值额未超过扣除项目金额20%的，免征土地增值税，我们后来通过分拆清算，把商铺和普通住宅分开核算，普通住宅增值额没超过20%，免了土地增值税，省了一大笔。

四、难点：实务中的两难选择

访：听下来感觉筹划空间很大，但肯定也有两难的时候吧？比如职工安置和税款缴纳冲突，怎么选？

王磊：（叹气）这几乎是每个破产案都会遇到的死结。去年有个纺织厂破产，账上资产1000万，欠职工工资500万，欠税款300万，欠供应商200万。清算组想优先支付职工工资，但税务局说税款优先，必须先缴300万税款，不然就行使税收优先权，查封资产。后来我们通过债权人会议做工作，说服供应商放弃200万债权，职工工资才勉强解决。但这个过程，企业多花了半年时间，资产保管费又增加了100万。

李梅：我们当时也遇到过类似情况。欠税200万，职工安置费差150万，我直接找到税务局，把《企业破产法》第113条破产财产在优先清偿破产费用和共益债务后，依照下列顺序清偿：（一）破产人所欠职工的工资和医疗、伤残补助、抚恤金，所欠的应当划入职工个人账户的基本养老保险、基本医疗保险费用，以及法律、行政法规规定应当支付给职工的补偿金；（二）破产人欠缴的除前项规定以外的社会保险费用和破产人所欠税款；（三）普通破产债权拍在桌上，税务局才同意税款和职工债权按比例清偿。不过说实话，这招险棋不是谁都能玩，得有法律依据，还得和税务局搞好沟通。

张教授：（语气严肃）这里必须明确一个法律原则：税收优先权不是绝对的。《税收征收管理法》第45条规定，纳税人欠缴的税款发生在纳税人以其财产设定抵押、质押或者纳税人的财产被留置之前的，税收应当先于抵押权、质权、留置权执行。但在破产程序中，根据《企业破产法》，职工债权和税收债权都属于优先债权，但职工债权在税收债权之前清偿。王律师和李总监的案例中，税务局的主张其实不完全符合法律规定，清算组要敢于用法律武器维护职工权益。最好的方式是提前沟通——在破产申请受理前，就和税务局协商欠税缓缴或分期缴纳，避免冲突。

五、破产税务筹划的底层逻辑

访：最后想请三位用一句话总结，破产清算企业的税务筹划，最核心的底层逻辑是什么？

李梅：（脱口而出）别想着钻空子，先把账算明白——哪些钱能省，哪些钱必须花，职工和税款哪个优先，心里要有本明白账。

王磊：（沉吟片刻）合规是1，其他都是0——没有合规，省再多税都可能打水漂；有了合规，才能谈效率、谈公平。

张教授：（微笑）用法律做盾牌，用政策做利剑——既要守住法律底线，又要吃透税收优惠，在困境中为企业争取活下去的空间。

访：（合上笔记本，感慨）听完三位的分享，最大的感受是：破产清算税务处理，从来不是算术题，而是综合题——它考验的是对法律的敬畏、对政策的理解，更是对人的关怀（职工、债权人、税务机关）。正如张教授所说，筹划的终极目标不是省税，而是让企业在谢幕时，能最大限度地平衡各方利益，为困境中的企业画上一个相对体面的句号。

（阳光西斜，访谈在轻松的氛围中结束，但关于破产税务筹划的思考，或许才刚刚开始。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