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是一个周一的早晨，窗外的梧桐叶被雨水洗得发亮，办公室里的打印机还在嗡嗡地吐着上个月的税务报表。我刚泡好一杯美式，咖啡的苦香还没散开，桌上的座机就急促地响了起来。<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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喂，是财税公司的李会计吗？我是老王啊，老街那家‘甜味记忆’奶茶店的老王！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，像被砂纸磨过，我那店不开了，营业执照上周已经注销了，可现在遇到个糟心事……

我握着咖啡杯的手顿了顿。老王我熟，三年前第一次给他做账时，他还骑着辆破旧的电动车来公司，怀里抱着个装满票据的塑料袋，说：李会计，我这小店刚开张，你可得多帮衬着。后来他的生意越做越好，换了小货车，还雇了三个店员，我们都开玩笑说老王要当奶茶大王了。

王哥，您别急，慢慢说，遇到什么问题了？我把咖啡推到一边，拿起笔准备记录。

唉，别提了！老王的音量陡然拔高，我寻思着营业执照都注销了，店名商标也没用了吧？结果今天想开个新店，用‘甜味记忆’这个名字，一查——被人抢注了！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！我用了三年的牌子，说没就没了？

我握着笔的手指微微收紧。窗外的雨似乎下大了，打在玻璃上噼啪作响，像无数细小的鼓点。我想起刚入行时，带我的张姐就说过：做财税的，眼里不能只有数字和报表，得懂点商标、专利这些‘身外物’，不然客户栽了跟头，你还在旁边拍手叫好呢。

王哥，您先别急，商标和营业执照是两回事，我这就让张姐帮您看看。我放下电话，冲着里间喊了一声。

张姐正戴着老花镜核对进项发票，听见我的喊声，慢慢摘下眼镜，揉了揉太阳穴。她今年五十二岁，在财税行业干了三十年，头发已经花白，但眼睛依旧亮得像鹰。我们私下都叫她活字典，因为再冷门的政策、再复杂的流程，她都能从脑子里调出来。

老王的商标？张姐皱了皱眉，他注销营业执照前，有没有办商标注销？

他好像不知道这回事。我苦笑，估计以为营业执照注销，商标就自动没了。

张姐叹了口气，从抽屉里翻出一本《商标法实施条例》，翻到某一页指给我看：你看，商标注册后，成为商标权人的财产。企业注销时，如果没办理商标注销，商标会由原股东共同所有，或者被清算组转让。如果没人管，五年内没人主张，才会被商标局撤销。

我凑过去看，密密麻麻的文字像一群蚂蚁在爬。窗外的雨声似乎更响了，办公室里的空气有些闷热，张姐的茶杯里飘出淡淡的茉莉花香，混着打印机的墨味，形成一种奇异的氛围。

那老王现在怎么办？我问，商标已经被抢注了，还能要回来吗？

张姐合上书，靠在椅背上：得先查查商标的状态。如果是‘已注销’，那还有转圜的余地；如果是‘已注册’，那就得走异议流程，或者看看能不能买回来。

买回来？老王下午两点就来了，一进门就带进一股湿冷的空气，他穿着件深色的夹克，头发上还挂着水珠，眼睛里布满血丝，我那商标用了三年，现在要买回来？对方狮子大开口，要五万！我这小店，一年利润都没五万！

老王把湿漉漉的包放在沙发上，从里面掏出一叠皱巴巴的纸：李会计，这是我当年的商标注册证，你看看，还有我店里所有的照片、菜单，连最早的手写招牌我都带来了，这牌子是我一点一点做起来的啊！

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商标注册证上的烫金logo。那是一个简单的笑脸图案，旁边写着甜味记忆四个字，我仿佛能看见三年前，老王在店里擦着玻璃，看着这个招牌时眼里的光。

张姐接过商标注册证，仔细看了看：注册人是‘甜味记忆奶茶店’，也就是你原来的个体工商户。营业执照注销后，商标应该一并办理注销，但你没办，所以商标状态显示‘存续’。现在被别人抢注，说明对方在商标局查询时，没发现这个商标有异议，就申请了。

那这不是我的错吗？老王突然提高了声音，一拳砸在桌子上，茶杯里的水晃了出来，我开个店，哪懂这些！你们财税公司当初怎么不提醒我？

办公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。打印机还在嗡嗡作响，窗外的雨声似乎也停了，只剩下老王粗重的呼吸声。我看见张姐的脸色沉了下来，她拿起纸巾，慢慢擦桌子上的水渍，没有说话。

王哥，您别激动。我赶紧打圆场，当时注销营业执照时，我们确实应该提醒您商标的事，这是我们的疏忽。但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，得想办法解决问题。

老王喘着粗气，胸口一起一伏。过了好一会儿，他才慢慢坐下，用手搓了搓脸：李会计，我不是冲你们发火，我就是……我就是觉得憋屈。我辛辛苦苦三年，把‘甜味记忆’做成了这条街上有名的牌子，现在说没就没了，还要花五万块钱买回来？

张姐这时才开口，声音依旧温和：老王，我理解你的心情。但商标是受法律保护的，你现在有两个选择：一是走异议程序，证明这个商标是你先使用的，对方属于恶意抢注；二是跟对方协商，看看能不能把价格谈下来。

异议？那得打官司吧？我哪有钱打官司！老王摆摆手，协商？对方刚才在电话里说了，最少五万，少一分都不行。

我想起张姐之前说的五年内没人主张，商标会被撤销，突然灵光一闪：张姐，我记得您说过，如果商标注册后三年没有使用，可以被撤销。老王的商标虽然注销了，但他在注销前一直在使用，这个算不算？

张姐的眼睛亮了一下：对啊！老王，你能不能找到证据，证明在对方申请商标之前，你一直在使用这个商标？比如店面的租赁合同、进货单、顾客的付款记录、社交媒体的宣传帖子……

有！都有！老王猛地站起来，又从包里掏出一个U盘，我店里所有的电脑记录都在里面，还有我老婆的微信朋友圈，从开店第一天起，她每天都发店里的事！

张姐接过U盘，插进电脑，开始翻找文件。老王站在旁边，双手紧紧攥着，眼睛死死盯着屏幕，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。办公室里只有键盘敲击的声音，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。

找到了！张姐突然喊了一声，她指着屏幕上一张照片，这是2020年5月的照片，店门口挂着‘甜味记忆’的招牌，旁边还有当时的报纸，日期很清楚。还有这个，是2021年的进货单，供应商的名字、日期、金额都有，上面还盖着‘甜味记忆奶茶店’的公章。

老王凑过去看，嘴唇哆嗦着：对，对，就是这个！这是我老婆当时拍的，说要把店里的点点滴滴都记下来。

张姐打印出这些证据，递给老王：老王，这些证据足够证明你先使用这个商标了。现在我们可以向商标局提出异议，要求撤销对方的注册。如果对方不服，可能会提起行政诉讼，但只要有这些证据，胜算很大。

老王拿着那些纸，手指微微颤抖，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：张姐，李会计，谢谢你们……我还以为……以为这牌子真的保不住了。

窗外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，一缕阳光从云层里透出来，照在老王的脸上，把他的眼泪照得亮晶晶的。我想起三年前，老王第一次来公司时，也是这样，眼里闪着光，只不过那是对未来的期待，而现在，是对希望的感激。

接下来的几天，老王像变了个人似的，每天都来公司，和张姐一起整理证据。他把所有的进货单、租赁合同、顾客收据都翻了出来，连最早的记账本都带来了，纸张已经泛黄，但上面的字迹依旧清晰。张姐耐心地帮他分类、扫描、标注，还教他怎么写《商标异议申请书》。

王哥，这里要写明异议的理由，就是你先使用这个商标，对方是恶意抢注。张姐指着申请书上的空白处，还有这里，要附上证据清单，把所有证据都列出来。

好，好，我写，我写。老王拿着笔，一笔一划地写着，额头上又渗出了汗，但这次是开心的。

我也帮着忙，整理证据、复印文件、跑商标局。第一次去商标局时，我拿着厚厚的一叠材料，手心直冒汗。大厅里人很多，排队、填表、交材料，每一个环节都小心翼翼，生怕出错。张姐说：做财税的，就像走钢丝，每一个数字、每一个签名，都可能影响客户的未来。

异议提交后的一个月，我们收到了商标局的回复：对方没有在规定时间内答辩，异议成立，商标注册予以撤销。

老王拿到通知时，激动得说不出话来，只是一个劲儿地给张姐和我鞠躬。张姐扶住他，笑着说：老王，以后开店前，记得先把商标保护好啊。

记住了，记住了！老王连连点头，以后有什么不懂的，我还来请教你们。

老王的新店在下个月开业了，还是甜味记忆这个名字，招牌换成了新的，但那个笑脸logo依旧。开业那天，他给我们送来了两大杯奶茶，说：这是特制的，加了双倍的珍珠，甜得像你们帮我守住的那个牌子。

我接过奶茶，珍珠嚼在嘴里，QQ弹弹的，像老王那颗从不轻易放弃的心。张姐坐在旁边，喝着奶茶，看着窗外的阳光，突然说：做财税这么多年，见过太多像老王这样的人，他们可能不懂法律、不懂政策，但他们懂坚持，懂用心。我们的工作，就是帮他们守住这份用心。

我想起刚入行时，总觉得财税工作就是和数字打交道，枯燥又乏味。但现在我明白了，每一个数字背后，都是一个鲜活的生命，一段努力的故事。就像老王的商标，它不仅仅是一个logo，更是他三年的汗水、三年的坚持、三年的回忆。

窗外的阳光越来越暖，照在办公室的绿植上，叶子上的水珠闪闪发光。我喝了一口奶茶，甜味在舌尖蔓延开来，像极了守护住希望时的那种滋味。

原来，财税人的工作，是在数字和规则的经纬线上，为那些努力生活的人绣一朵花——不张扬，却能在岁月里留香。而我们，就是那个握着针线的人，小心翼翼，一针一线，帮他们把梦想绣进现实里。